第43章 烈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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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谁跟你说的？”平霄静静的看着他，他的语气很镇定，镇定的仿佛死了的人不是他大哥，中弹的人也不是他。
平储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。
“谁跟你说的？”平霄问他。他不一定非要得到一个答案，可是他的语气让人没有办法对他的问题置之不理。
平储长长呼出一口气，稳定住自己的情绪，“老头子。”
老头子没这么和他说过。老头子只是和他讲过谭家，他今天和平霄说的话是他自己猜到的。他还猜到老头子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白山。他还知道老头子之所以要瞒着他，是害怕他去做了什么蠢事。
平永言有三个儿子，三个儿子都不同母亲。人心都是肉长的，人心都是偏的。平永言对这三个儿子的态度不同，这三个儿子之间的关系也微妙。在平家两代四口人之间又加进来一个杜阿七和白山。七叔是和平永言一起打天下的老人，看着这三个小子长大。白山在十八岁的时候到平家，和他们一起度过了青年时代最开头的那几年。
平辛死的很可惜，道上凡是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认为。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全部谋略和手腕，胆魄和勇气，以及正直和情义。说来好笑，混他们这行的居然也推崇正直和情义。
平储恍惚记得，自己大哥当年是想把他们家的生意慢慢洗白的。他选择不了自己的出生，但是可以选择自己的去路。他不想再碰毒，他跟平储讲过，这是害人的东西。
平储当时年纪还小，是个二愣子，什么都不在乎，他跟他大哥顶了一句，“那以后我们都喝西北风去？”
平辛兜头拍了他一巴掌，然后把人勾回来摁到怀里，揉着他的发顶对他说，“我们以后做正经生意，好好做人。”
可是最终平辛没能做成正经生意，就成了枪下鬼。
平储记得枪响的时候平辛就站在他的前面。
大哥倒下的时候他扑上去抱住大哥。可是大哥身上的弹孔太多了，鲜血从里面汩汩的冒出来，他堵住了一个，另一个就没办法。
平储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，他眼眶微微泛出点红。
“老二？”平霄喊他，他沉浸在回忆里头，没听见。
“老二！”平霄轻轻一拳擂在他的胸口，然后他勾手揽住平储的肩膀把人带过来，和他简短的拥抱了一下，“你还有我们。”
白山先带着人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，准备吃了午饭下午就带人去长荣港。他跟唐庚简短的道了别，约定有什么事情就电话联系。唐庚的身份敏感，白山带着他一起去新隆是一码事，回到了绿水城就是另外一码事。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大摇大摆的就走在平家的地盘上。
午饭也是随便找了个地方解决的。一张桌子六个人，白山和开车的兄弟坐一边，邱旭和他的三个手下坐在另一边。除了必要的客套之外，这一顿饭吃的沉默。
午饭过后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，烈日炎炎，连街道两边的树影都被晒得瑟缩了。
白山扯一张餐巾纸擦干净嘴，看着邱旭，“吃完了我们就去港口吧。今天太阳有点大，辛苦邱老板。”
客随主便，邱旭看着窗子外面烈日，那太阳蒸的泊油路都要化了。他也没好多说什么，点点头答应了。
白山带着人去了长荣港，门口架着杆子，有守门的兄弟在看着。
车子开到大门前，白山摇下车窗，微微探出一点头，“武哥在吗？”
守门的兄弟认得白山的脸，他连忙招一下手示意里头兄弟把车闸打开。
“白哥中午好啊！您找武哥有事儿吗？他今天中午出去了，说的是晚上回来。您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兄弟们给您带个话。”那守门的小子答得殷切。
“没什么事儿，就是问问。”白山坐回去。
“我今天带老板来看看场子，”白山指指跟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，“你们去忙你们的吧。”
“哎哎，好！”守门的小子猛点一阵头，退开了，跟里头的人做个手势，示意把后头那辆车也一起放进来。
开车的兄弟缓缓踩下一脚油门，白山从门把手下面的暗格里摸出一副墨镜来戴上。
“邱老板，这边请。”白山下了车，“今天这边管事的兄弟不在，就只能我带着您走一圈了。”
“行，没事儿，”邱旭热的不行，汗水从脑门冒出来，凝成豆大的一颗颗，滑下来，“咱们赶紧走一圈吧。”
赶紧走完一圈了就回去，这么大的太阳，不是受罪吗？
邱旭瞥一瞥白山的墨镜，心里道一声晦气。这小子自己整了个墨镜，让他在这里晒太阳。
“小吴！带我们走一圈。”白山随手抓了个人，让带着他们走一圈。白山只看过长荣港的构造图，对港口的运作什么的都不甚了解，要让他跟邱旭讲，他还真是讲不出什么详细来。
小吴他认识，武阳朔经常带在身边的人。看上去挺机灵的。
“得嘞！白哥您们跟着我来！”小吴带着他们往港口里面走。
“咱们长荣港是深水港，别的港口停不了大吨位的船的，但是咱们港口就行”小吴很有眼色，他看出来白山是带着人来看长荣港的，于是他就和邱旭走在一起，和他讲了一路的港口情况。
邱旭是做过港口生意的，这里头的门门道道他都清楚。和小吴走了这么一趟，他也大概摸清楚了长荣港的情况。货物从这里出口挺好的，邱旭之前对这桩生意的不满稍微打消了些许。
“而且咱们这里的体系是一整套的，从公路运输，到货物装箱，再到出港，我们都能包办！就是一条龙嘛！”小吴越说越眉飞色舞，“前面那儿就是我们装箱的区域，我带您过去看看？”
白山仰头，看见巨型吊装装置遮住了大半湛蓝色的天空。正是一两点的时候，码头还没人上工，几个集装箱堆在地上，吊装装置的摇臂指向十二点方向。沿着摇臂的方向看过去就是绿水城了。
“走吧，过去看看。”白山拍拍小吴的肩膀。小吴叽里呱啦讲了这么一路，后背已经被汗浸透了。
“走嘞！”小吴带着他们往里头走，他们走进吊装装置的阴影里。
白山的电话突然响了。他摸出来一看，来电显示是平储。
嗯？怎么突然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？
“你们先去，我接个电话马上过来。”白山跟他们打个招呼，接了电话，转身往反方向走。
“喂？你在哪儿？”平储问道，他的声音冷静，但白山从里面听出些莫名的不对味儿。
“我在外头，怎么了？”白山没跟他说自己在哪儿。他怕平储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。他是真的怕了他了。
“你在长荣港。”平储在电话那头一口咬定。
这家伙。白山拿着电话有点头疼。
“你要干嘛？”
“你在那儿等我一下”平储话还没说完，突然“嘭”的一声重响。
地面上炸起灰尘，整个港口都抖了一下。
白山猛地回头向后看。
小吴在两百米以外惊慌失措地向他招手，喊他的名字，“白哥！白哥你快过来！”
白山在原地顿了一瞬，然后朝小吴的位置拔足狂奔。
西装，长裤，烈日，沙尘，落下的集装箱，集装箱下头沁出来暗红色的液体那是血。
白山喘着气在集装箱面前停下来，邱旭被压在下面了，他带来的三个兄弟正围在周围，拼了命的想把集装箱抬起来。
这么大的箱子人搬不动。
“快去调器械！先把箱子给弄起来！”白山对着小吴吼。
小吴腿抖成筛子，被白山推了一把之后往机房的方向跑，用缅语大声喊着：“出事了！快点来救人。”
白山站在集装箱面前，剧烈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。冷汗顺着后脖颈淌进衬衫里。救个屁的人。这么重的箱子落下来，人早他妈死透了。
和平储通着的电话还没有挂断，白山微喘着拿起手机，“喂，我在长荣港，你赶紧过来。”
他没等平储回应就挂了电话。
又是长荣港。真他妈是见了鬼的长荣港。
小吴带着人开着叉机赶过来，白山一手拉住一个邱旭手下的兄弟把人带起来。
“先起来！你们搬不动集装箱的！”白山低低喝了一句。
叉机把集装箱吊起来，翻了个个儿。集装箱另一面着地，又掀起一地的灰尘。
邱旭躺在地上，满身是血，如白山所言已经死透了。
白山站在烈阳底下，浑身被汗透了。今天的太阳太大，他一时竟觉得有些眩晕。这场景太过魔幻，满地的血和头顶上猩红色的吊装装置旋转成一个旋涡，把他往里面拖。
邱旭带来的三个兄弟扑上去，跪在邱旭边上号。
白山退后一步，冷静下来。
他拿起手机，拨通了唐庚的电话。
“喂，邱旭死了。”同样是不等对方回应，白山就挂掉了电话。
他仰头看着烈日，眼神很冷。
他又要收拾烂摊子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