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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说话,只是看着他,眸中盛满似是而非的醉意,忽地勾唇轻笑了下,不动亦不退,只等着他靠过来。

唇瓣相触,柔软温热的触感酥酥麻麻。

喉结忍不住沉重滚动了下,贺兰毓抬起手,手掌轻轻揽住她的后脑勺,试着渐次加深唇齿间的纠缠,不急不缓地汲取她的养分。

脖颈忽地搭上两条纤细的手臂,细弱地藤条般交缠,是她借他的力,起身坐到了他腿上,那样近的触碰,一举一动都仿佛是在拱火。

她以为这会是他美梦中的一部分,总归从前已经做过无数次了。

空旷地露台,往下三层的侍卫尽都被他遣走了,这里没有旁人,只有他们两个,静谧却又热烈。

压抑地呼吸急促而粗重,贺兰毓脑海中空白了一段时间,最后却停下来,手掌抚在她背上将人揽在胸膛前,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。

“不想要吗?”

她的声音从他的脖颈间传出来,带些含糊的鼻音,绵软地好似要化了。

贺兰毓含糊嗯了声,声音低沉沙哑。

其实怎么会不想要,他只是害怕自己得到了又想后悔。

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想让她怀个孩子,但一边说着要放她走,一边满含私心地不遗余力在她身上耕耘,那么先前说得一切,岂不都成了废话。

他没有动静,彼此也都不再言语。

夜渐深,两人身上的酒气都几乎散尽时,温窈已经趴在他身前睡着了,一觉到翌日晨间,才在他怀里醒来。

后来船行一路,她每日都在他怀里醒来,两个人像是天底下最亲密的情人,下棋画画、看书烹茶,在一起接吻、拥抱,唯独止步生孩子。

但贺兰毓想必是太闲了,某天跑到厨房寻来两根碗口粗的木头,又专门教人上岸去买了一套雕刻用的小尖刀,而后背着她躲起来足足三个下午。

那天晚上就寝前,他忽地从背后抱上来,凑在她耳边问:“你更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?”

“都喜欢,”温窈转过脸狐疑瞧他,“你这几天都做什么去了?”

贺兰毓低头亲她一口,扭过身,手伸到枕头底下摸了把,摸出来两个小木偶。

两个木偶雕刻地精细也就罢了,他还用颜料上了色,圆眼睛红脸蛋,女孩儿扎揪揪穿裙子,男孩儿带帽子捧元宝,着实可爱得很。

“你喜欢哪一个?”他拿到她眼前晃了晃,让她挑。

温窈望着两个精心雕刻、栩栩如生的娃娃,唇角的笑忽地滞住片刻,心头好似被重物击中,一霎钝痛不已,没有伸手去接。

她看着他很久,喉咙里被人塞进了棉花,没办法开口说话。

贺兰毓看不了她那样的神情,调开视线,恍若未觉地寂然笑了笑。

他说自己更喜欢女孩儿,便留下了女娃娃,将男娃娃放到了她枕头边,而后伸臂抱着她,安静睡了。

夜里灭灯后许久,他知道她哭了。

没有声音,可他就是知道,也知道自己的美梦,是时候做到头了。

第二天清晨,温窈醒过来时没有在他怀里,这日船已在丰州码头靠了岸。

从这里换乘马车,下半晌便进了盛京城门。

马车停在温家府门前时,贺兰毓没有露面,只教侍卫送来一封放妾书与一份官府归档的温氏女家主籍册。

他信守承诺,两人之间,没有关系了。

第48章 不臣  无用之子,弃之可解。

日光明亮, 温窈站在温府大门前,接下了那两封文牍, 抬眼时,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车窗上,停驻许久。

“姑娘,相爷这……不进来吗?”云嬷嬷出门来接,看着门前的马车与相府侍卫一时疑惑。

温窈这才收回目光,摇头喃喃说“不来”,随即转身提起裙摆迈进了门里。

贺兰毓坐在马车里, 从始至终没敢往外看一眼,心里有两个小人儿不停得在拉扯,一个说教他看一眼再留一回,万一她会改变主意呢?

一个却又说教他别看,打开那扇窗也只不过是让两个人徒增难堪罢了。

两相纠缠未果, 过了半会儿, 他便听见侍卫回禀, 说她已进门去,问是否可以启程回府?

贺兰毓搁在膝头握紧的手一瞬脱力, 呐呐嗯了声, 再推开车窗只瞧见她一个纤弱的背影, 长廊尽头一晃便不见了。

她走了,他也应该回贺府继续做他的相爷。

贺相归京, 自进城门的一刻起, 消息便已送进了皇城中, 不知多少人就等着这一刻呢。

先前方纪押送齐云舒早一日走,后来亦是早一日回京,回来后仍旧将人放在毕月阁, 门前派人专门看守。

老夫人先前往燕林庄园接了老太爷回府,瞧齐云舒一个人先行回来便觉不妥,翌日又不见她来请安,遂遣张嬷嬷去看一眼,回来却只得个病中不见客的由头。

“病得那么严重?看见人了吗?”

张嬷嬷摇头,“说是路上本就晕船,后来不知在哪里得了急病,会过人的,现下身边只留了医女和盈袖在照看,院门上守着侍卫,老奴也没见着什么模样。”

“院门上有侍卫?”

老太爷正用着早膳,闻言手中筷子一顿,常言道知子莫若父,一瞬便觉那“病”怕是不同寻常。

见老夫人不放心,还打算亲自带着医师去看看,老太爷忙伸手拦了一把。

“行了别去了,你难不成还能给人药到病除?府里那么多会医术的,用不着你,别回头自己再过了病气。”

“那……”老夫人也说不出什么,叹口气,不知道贺兰毓究竟什么时候回来,只好又教张嬷嬷送些补药过去。

谁知这头心还没来得及放下,那边儿又有婢女来话,一说国公夫人上门求见,一说相爷就快回来了,可却将温姨娘送回了温家。

老夫人闻言大吃一惊,嘴里一口茶险些烫到自己,“今日这是怎么了,你莫不是听错了,渺渺回温家去做什么?”

那婢女忙说没有,“是奴婢亲眼看见来福在照看着明澄院和灿星馆,正收拾温姨娘的东西要送到温家去呢。”

老夫人听罢只觉奇怪,明明当初险些闹得跟他爹决裂也要把人接进府里,这怎么出门一趟就突然分道扬镳了?

再详细一问,才知贺兰毓竟连放妾书都已给了温窈。

她去看老太爷,显然也是也未曾想到这一遭,颇为诧异,可短暂的诧异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,压根儿没说什么。

老夫人而后细想想,心头渐感遗憾。

她从前千万般不情愿兰毓对渺渺执着过重,是怕两个人怨怼半生都没有好下场,可如今眼瞧着渺渺日渐温顺,上回还说起过要补好身子,就此跟着兰毓好好过日子,顺道也尽快给贺家开枝散叶的,怎的两人反倒分开了。

老夫人心间起了愁绪,一时没顾得上言语。

老太爷遂开口,就府外的国公夫人拜见一事,吩咐人教回绝了,朝中之事他总能看清一些,齐家现在上门,恐怕不是为女儿的“病”。

齐云舒此回归来隐秘,勋国公府得知消息不易,国公夫人唐氏心急如焚不敢耽误,当即亲自上了门。

齐世子之案早前两日已走进了死胡同,除开钦天监所言克主之言虚无缥缈,其余指控均查到了确凿证据,贪污、枉法、人命,一件接一件被撕开呈送到皇帝跟前。

那些言官的嘴当真是比刀子还厉害,比火还猛烈,一个个都直恨不得将齐家赶尽杀绝的架势。

皇帝成了一把被架在半空的铡刀,除了落下来,似乎都没有别的路可走了。

如今皇帝被逼得束手无策,唐氏当初那封信上真是写得轻了,要知道那帮子疯狗官员真正咬住了便不放的,是整个勋国公府!

唐氏愁眉不展之际,还未等到府里的下人出来回话,却正巧见贺兰毓的马车姗姗来迟,停在相府门前。

她当下也顾不得脸面,忙奔上前试图求见。

但贺兰毓初回盛京眼下事务繁多,哪里有闲暇顾及她?

遂只留了话,言称国公府之事他已知晓,但牵涉朝堂政务,公府若有何话当有国公上书呈送陛下,三言两语婉拒了唐氏,提步进门,命人送客。

唐氏还想再说什么,可那厢人已两步迈进了高阔的门里。

她也不知齐云舒同贺兰毓究竟都是怎么说的,可眼下如此情形,多半是指望不上的了。

回国公府的一路,唐氏急得头疼发作,两只眼睛前尽都是晕的,却不见她方才前脚离开相府,宫里却又来了人,召贺兰毓进宫面圣。

传口谕是刘全亲自跑了一趟,可见皇命甚重,贺兰毓回到明澄院都未来得及落座,刘全便进了院门。

二人出门时,原本晴明的天忽地阴下来,临到宫门口下马车,竟毫无征兆下起了雨。

秋雨绵密,刘全忙自一旁的小内官手中接过伞遮在他头顶,一路穿过高阔灰白的外宫墙与内宫安化门,在御书房外止步。

皇帝这些日子实在教底下官员吵得头疼欲裂,下了朝,总爱图个清静,遣退殿里的内官宫女,一个人坐在软榻上自己跟自己左右手对弈。

对弈得时日久了,往往会碰到一二困局,身在其中时,无论想不想妥协退步,当局面走到那一步,某些棋子便必得舍弃。

贺兰毓进去时,看到的便是皇帝那副沉吟模样。

听见脚步声,皇帝没抬头,只盯着棋局道:“目下这局,教朕为难多时,兄长来替朕看看可有什么高明的破局之法?”

贺兰毓依言走近去看,便见那棋局并不是什么不破古局,不过是皇帝贪图两全其美,不愿意牺牲掉手底下的废子却又想赢罢了。

他立在小几边,眸光闪烁了下,指尖执起一颗墨玉棋子,冒大不韪,走了一步。

“无用之子,弃之可解。”

皇帝闻言,两肘撑在双膝上许久未动,眼睛紧紧盯着棋局,双眸微眯,利光不显。

这一局,不弃子便破不了,弃了就免不得伤筋动骨,但后续尚有回旋余地,只一子还定不了胜负。

过了半会儿,皇帝似是低笑了声,抬起头来,扬了扬下颌示意贺兰毓在对面落座,不再执迷于这局棋,冲外头唤人进来将小几收拾了,教奉上茶来,再开口只问他此行常州一路的政务。

半个时辰后,贺兰毓面容平静出门,没教刘全再亲自相送,独自一人撑着伞往宫门口方向去了。

刘全瞧他走出去了,躬腰进殿,一只脚才迈进暖阁,便听得哐当一声脆响!

进去一看,皇帝摔茶盏已不能解气,一扬手,直接将软榻边那只半人高的鎏金瓷挥倒在地,摔成了满地碎金。

“圣上息怒!”刘全忙诚惶诚恐跪在地上。

皇帝冷笑了声,“息怒?朕倒想息怒,平心静气瞧瞧那金銮殿上站着的,有多少是我李家臣子,又有多少是他贺家之臣!”

刘全匍匐在地上,一张老脸都几乎要贴到了地面,急声道:“圣上,率土之滨莫非王臣,那朝堂臣子之众,自然都是圣上的臣子。”

可若身为人臣,却怀不臣之心,那便与反贼无异。

皇帝没再开口言语,坐在软榻上目光沉沉望着西面墙上的那张弓,当初他便是以这张弓结识的贺兰毓。

而弓,乃运兵者之利器,逐鹿也。

刑部递交的齐世子罪案,皇帝拖了一个多月,才在三日后终于御笔批复。

此案判处齐世子死罪,勋国公削其爵位,责令城卫司抄家入国库,齐氏家眷均为戴罪之身,即日起贬为庶民,逐出盛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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