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4、番外——她死以后（三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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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安城中,提起楚烨其人，无不讳莫如深。

这个被称为杀神的男人，在西山之变中瘸了一只脚，因此化身赵琰暗处的触手，他曾为了一母同胞的妹妹杀上裴家，血洗裴家上下，震惊长安内外。

更让人没想到的，是他能在几年后,凭着战功重回长安城。

当时已经是赵裕在位，楚烨果断投靠，做了他手中最利的一把刀。

只是这把刀也有自己的想法,他联合秦观,一起将作为赵裕老师的傅彦斗倒，最后，傅彦死在了决堤的黄河河水中。

然而没过几年,他又和原本的盟友秦观反目。秦观权势日渐增大,傅彦死后,朝中已经无人能掠其锋芒。

卧榻之旁，岂容他人安睡？宁国公秦观成了赵裕的心头大患。

而他对付秦观的第一件事,就是与世家联合，让世家之女充实后宫。

再加上义子承影反水，秦观终究是败了。

孤坟边，楚烨怔怔地看着墓碑上顾谨之三字，良久才道：“我要离开长安了。”

“秦观已死,你的仇也算报了，我如今已无牵挂。记得当日你同我说，曾想游遍天下看这山水，可惜你死得太早。左右我也没有旁的事要做，便替你去看看这天下吧。”

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金锁，放在坟前，转身离开。

迎面碰上承影，楚烨神情冷漠。

“淮阴侯来此处做什么。”

被封为淮阴侯的承影面色并无波动：“傅家留在长安的，也只剩下他，我欠傅家一条命，总该来拜祭拜祭。”

楚烨活了这许多年，承影算是他难得一个看不透的人。

当日傅清颜意外救了刺杀失败的他，没想到他会是秦观手下暗卫，秦观令他潜伏傅家，从此他便安安心心在傅家做了几年随从。

傅家父女对他极为信任，也因此，他的背叛，叫傅彦彻底输给了秦观，而此人，摇身一变成了秦观义子，风光无限。

若只是如此，那也不过小人二字罢了。真正叫楚烨看不懂的，是他在秦观与赵裕的争斗中，选择背叛秦观，最后封了淮阴侯。

淮阴侯，原是比不得宁国公的爵位。

“祭拜？”楚烨嘲讽地笑了笑，“侯爷若是到那位傅小娘子墓前祭拜，恐怕只会让她觉得脏了轮回的路！”

两个人错身而过。

承影的神色很是平静。

秦观给了他一口饭吃，让他得以长大，所以他背叛傅家，帮秦观斗倒傅彦；傅清颜救了他一命，所以他背叛秦观，帮傅家报仇。

任凭世人如何评说，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
很多年后。紫宸殿中，赵裕从梦中惊醒。

他的年纪已经不小，两鬓生了华发，批阅奏折时，都要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看字。

他难得地梦见了自己的父亲——赵琰。

在赵裕记忆里，他总是阴沉而冷漠的，高高在上，他们这对父子之间，没有半分温存。

他梦见赵琰死的那一晚。

赵琰被刺客刺中要害，便是太医尽力救治，也只是勉强坚持了几个月。

他很瘦，脸色枯黄，完全看不出当日征战南北时的豪迈气势。

“我死后，你要好生奉养皇后，待她百年之后，将她和我葬在一处！”赵琰阴戾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赵裕。

赵裕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，她是你的妻子，我娘呢？我阿娘等了你那么久，她算什么？

可是面上，他却不能露出任何不满。赵裕恭敬地说：“是。”

他在赵琰面前，从来都是这样恭顺的模样。

赵琰却不罢休，死死盯着他：“倘若你做不到，便叫你与所爱经生离，再死别，今生来世，她都要恨你入骨！”

“是。”赵裕听见自己这样说。

彼时的他是不信什么因果誓言的，看着赵琰命人将自己抬到椒房殿前，可直到咽气，殿中的人也未曾出来看他一眼，赵裕只觉得他可怜又可笑。

直到几十年后，再想起那个晚上，赵裕才觉察到命运荒唐。

他慢慢从榻上坐起，没有传唤宫人，赤脚向殿外走去。

天边蒙蒙透出一点亮，赵裕就这样赤脚走下台阶。天空突然飘起纷纷扬扬的小雪，他忽然记起许多年前，那个在雪中撑起一把伞的少女。

她转身看着他，笑容温柔。

赵裕哑声道：“下雪了娇娇下雪了”

远处，一身烟紫宫装的赵月默默看着，眼神冷漠。

她不发话，身后的宫人也不敢有任何动作。

自从她的夫婿自尽后，这位长公主的脾性越发怪异，不仅在府中养了许多面首，还动辄打杀下人。

赵月看着雪中失神的兄长，讽刺地笑了笑。

自古都是，情字最伤人。

还是做个无情人来的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