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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盏灯笼用薄薄的琉璃制成,两侧用硬纸剪出一个姑娘和一个公子的形象,映在地上,倒还真像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一般。

江元依关上书,低头打量着这个灯笼。

萧拓忽然俯身,勾着她的腿弯,将江元依一把抱起。

江元依一下腾空,抬头看向萧拓,眸光含着隐隐的埋怨。

萧拓看了看她放在一旁的医书,还有院子里落了一地的箭羽。他抱着江元依往外走:“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家里的下人都好奇地看过来,躲得远远地说些什么。

街上热闹地很,国公府门口也有不少人朝里街赶去。府门外停着一匹马,萧拓把江元依放上去,然后翻身上了马。

“驾!”

马蹄踏着地,响起清脆而有节奏的声音,迅速将人群甩在了身后。

夜风微凉,呼啸地耳边吹过。她的发丝被风扬起,刮在萧拓的脸上,有些发痒。

两人出了城门,来到京郊。

南吾河边一片宁静,缓缓流淌的河水像是流动的星夜,春天来时的浅草已经长得十分茂密,随着风轻摇。

“吁——!!”

萧拓在河边停下马,把江元依抱了下来,拍了拍马屁股:“去吃吧。”

这马跟了他几年,十分有灵性,嘚吧嘚吧地跑到不远处的草丛。

萧拓牵着江元依走到河边,率先坐下,他仰起头,微微笑着,映着月光和星光,江元依蓦得心漏了一拍,她捏着手里的灯笼:“来着干嘛?”

萧拓拍了拍身边:“先坐下。”

江元依觉得他让自己坐自己便坐显得很没有脾气,于是站着没动。

萧拓灵活地蹿起来,熟练地抱起她,将她轻轻放在草地上,然后坐到她身边。

他伸开腿,一只曲起,双手指尖交叠,枕在脑后,躺了下去。

萧拓正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满是星子的夜空,下颌线利落清晰,唇形饱满漂亮,鼻梁挺直,他默默抽出一只手出来。

江元依将灯放在一旁,随着躺了下去,枕在他的手上。

江元依微微侧过身,看着他。

他眉骨微微突出,鼻梁沿着眉骨长得笔直高挺,狭长的窄双眼睛镶嵌在里面,正倒映着夜空,墨黑,却又闪着细微的光。

萧拓喉结微微滚动,不知是不是因为躺着的缘故,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他说:“我第一次接触到死人的时候,是我七岁的时候。”

“林叔带我和林铮宇训练,有时候忙得顾不上,就会让他的副手带我们。副手长得高大又黑,我们便叫他黑熊哥。他教我们使用兵器,带着我们去军营里参观,还带我们喝了第一次酒。”

“后来突发战事,林叔和黑熊叔都去打仗了。”

他忽然顿了下,眉头轻轻皱起。

“我和林铮宇乐得开心,无法无天了一个月。后来林叔回来了,黑熊哥却再没回来……林叔像是一下又老了几岁。”萧拓忽然笑了下,嘴角轻轻的掀起,“林叔、爹爹、大哥,都是。”

“每打完一场仗,像老了三岁。”

南吾河边又刮起一阵风,水上吹起移动的波纹,凉凉的,萧拓觉得有点冷。

“大哥第一次打仗是他十七岁的时候,战事一结束,他回来,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整整四天。我怕他死在里面,把屋子的门用剑砍烂,拿着馒头和水递给他,他拉着我的手,嘴唇干的咧开,眼睛通红,他说,我杀人了,杀了好多人。”

萧拓将另一只手从自己头下抽出来,手心向上,盖在酸涩的眼睛上。

江元依看着他微微弯曲的修长的指节出神。

“其实姐姐一开始不是这样的,我们来南吾河抓鱼,她都不敢把木刺插到鱼肚子里……”

“后来从军,整个宁安国哗然一片,说女子不该从军。姐姐心气高,硬是闯出了一番名堂。她立下最大战功的那次,我在酒楼喝酒,整个京城都传开了。我和林铮宇丢下酒瓶子跑回去,就见她躺在床上,奄奄一息。”

“宫里来了御医给她治疗,刚包好的伤口不知为何裂开,很快就渗出了鲜血。我看到她哭了,然后把泪憋回去。”

“萧家的儿郎注定要为这片国土征战一生,我们从小训练,也有这样的本事保证自己活命。可你不一样啊,你从小学的是琴诗书画,闻香识茶,在战场上,你活不下来。”

江元依听得眼睛发涩,萧拓侧过头看着她,黑色的眼瞳泛着一层水光,声音有些嘶哑:“你跟我说你要去从军的时候,我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画面,就是你浑身是血,倒在我到不了的地方。”

“元依……我快发疯了。”

江元依看着他在月光下柔和的轮廓,还有通红的眼睛。

蓦得哭了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看到没,我是亲妈。虐中都是糖。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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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asiu、花钟刀 10瓶;肆卿 2瓶;

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
第61章 刚好,我们在同一年去世

萧拓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,凑过来吻了吻她的眼睛。

她眼皮发着抖,有些烫。

江元依搂住他的脖子,脸放在他的颈窝里,热泪一股股往下涌。

萧拓听到她有些崩溃的声音:“……我也快疯了。”

刚重生的那一个月,她每晚都会梦到萧拓。

梦里出现过很多纷繁杂乱没有规则的场景,亦或是这一世的,上一世的,重叠交织在一起……每次梦的开头,都是他张扬的笑容和弯弯的眼眸。

那么明媚、阳光,让人沉醉。

每当她沉浸其中时,就会听到楚桓的声音。

“萧拓死了。”

然后那副她没有见过的画面便反复地出现在她脑海中。

尸横遍野的战场上,一支箭穿过飘扬的冰雪,直直射穿他的胸膛。她仿佛能听到箭羽破开风的声音、还有利器刺进血肉时的钝响。

江元依趴在萧拓的肩上,低低地重复那句话:“……我也快疯了。”

眼前的光线忽然亮了些,江元依睁开眼睛。萧拓将她抱起,捏起衣袖擦了擦她眼旁的泪。

江元依看着眼前的南吾河,微微长大了嘴巴。

水面宽阔的南吾河仿佛一面流动的镜子,倒影着弯月和星夜,此时上面正随水漂流着无数闪着温柔光芒的灯。一眼望去,灯一朵朵延绵了几里,将这一片都映得发亮。

那温和而跳动的光芒,随着这柔和的水,一直流到心里。

江元依清亮的眼瞳里倒映这一整条南吾河。

萧拓将她放下,江元依跑到河边,蹲下身,从水里拿起一个。她本想细细看这灯的模样,拿在手中才发现,上面写了字。

“元依活着的第五十六年。”

她又捡起来一个:“元依活着的第八十八年。”

萧拓走到她身边:“南吾山上的老和尚,小时候告诉过我,只要诚心诚意为一个人点燃长寿灯,在上面写上她的名字,放多少盏,她便能活多少岁。”

江元依想笑他幼稚,心像是被放在糖罐子里泡着,都快甜出汁儿了:“你昨晚彻夜不归就是准备这个吗?”

萧拓又捡起一个,稍大些的:“我给你写到了一百岁。”

江元依看向他:“你自己呢?”

萧拓道:“一百零三。”

刚好,我们在同一年去世。谁都不用孤零零地待在这个世界上。

萧拓将灯轻轻放回河面,半蹲在岸边,垂眸看着那一片柔和的光,轻声道:“这几天,我想了下。如果让我待在家等你在外面打仗的话,我也会,宁愿不顾一切跑去战场上。”

在家日复一日地等着最爱的人不明生死,像逐渐榨干一个人流动的血、呼吸的空气……慢慢地,一刀一刀割掉身上的肉。

江元依眼睛从灯上移开,怔然地看着他的背影。

江元依听见水流的声音,听见心跳的声音。

听见萧拓说:“可以。”

江元依拿着灯,站在原地,傻笑了起来。

萧拓站起身,走到她身边:“但从今天开始,我怎么训练,你就要怎么训练。”

————

“砰——!砰——!砰——!”

每响一声,晓晴就皱一下眼睛鼻子,跟演戏曲似得。竹衣也难得没说她,因为她也惊了。

自从那天回来之后,萧拓就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摘了,弄成了练武场。

二少奶奶自那天之后再没带过发簪首饰,随意扎着马尾,卯时起床,先蹲马步,在绑沙袋去国公府后山跑步,然后回来打木桩,一天下去,浑身青紫。午休半个时辰,下午练箭骑马,晚上读书学医。

二少奶奶还乐得不行,扎马步地时候跟少爷对着,两人不知道傻笑什么。

夫人和老爷见了也不奇怪,还从军队里派了两个人在萧拓不在的时候教。

此时两人正对着木桩打。

萧拓停下,站到江元依背后,纠正了一下她的手:“用这里去挡。”

江元依点点头,硬着手狠狠打过去,晓晴和竹衣听着都痛。

萧拓站在一旁看了会:“打木桩打了快两个月了,你跟我过招,我看看你进步没。”

江元依点头,她甩了甩手腕,站到萧拓面前。

女子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素布衣裳,腰间就一个布条子使劲一勒。但她身姿比以往挺拔了几分,精致的脸上流淌着汗珠,皮肤虽然还是偏白,但多了几分精神。那双眼眸,亮得惊人。

晓晴愣楞道:“好俊啊。”

身边不知何时围了不少丫鬟,纷纷点头:“嗯!”

江元依率先出击,她抬步朝萧拓跑去,微微跳起一个侧踢。萧拓握住她的腿,往前一推:“太慢了。先出手的时候,做不到快的话,就用些假动作。”

江元依紧抿着嘴唇,逼近到萧拓身边,双手紧握成拳,迅速朝他打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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